【全职/叶黄】《南北枝》（三）
现代架空。
（三）
某种意义上来讲，黄少天感觉自己手术后比手术前还要清醒。尚未失效的局部麻醉抚平了刀口的疼痛，哪怕精神上十分困倦，在被推出手术室看到叶修的那一刹那，也猛地强撑起三分精神。很显然叶修这个家属尽职尽责，想必已经帮他缴清了各类费用，在自己被抬上病床的时候，叶修认真的听完医嘱，随即还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在医护人员都走后，叶修仍然没坐下，他弯腰从丢在地上的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堆零儿八碎的日常用品，无一例外都带着标签，意味着它们都是全新的。黄少天撑着眼皮围观了片刻，在看到叶修自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个脸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叶哥，你这是……”叶修做的太周到了，让黄少天诚惶诚恐。或许是这样的心态直接影响了他的条件反射，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企图撑着床板坐起来。因为麻药的效果还在，他感觉不到刀口的存在，动作一下子过猛，吓得叶修险些脱手把脸盆扣到他的头上。
等到叶修两手并用的把黄少天按回去，他喘了两下，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时瞧着无比机灵的小年轻是不是除了阑尾还被切掉了一块脑仁。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叶修很少对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这会儿的确有一丁点的气急败坏，直接掀开被子撩起黄少天的衣服去看刀口，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弃了按铃把护士喊来。
“给我老实躺着，没事别乱动，能不能有点儿刚做完手术的自觉？”叶修把被子重新盖回去，不等黄少天说话，便拿起脚边还挂着标签的暖瓶说道：“我去水房接壶水。”说完拔腿就要走。
而黄少天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话不说不行了，他又叫了声“叶哥”，这次声音有点大，他嗓子还哑着，所以直接破了音。叶修因为这一嗓子顿住了脚步，他背对着黄少天沉了一下肩膀，就好像是叹了口气一般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有完没完了？”
黄少天的睫毛抖了几下，他穿着病号服，躺在一片白的病床上，脸色憔悴，发型一团乱，丝毫没了在包厢里时一口闷了一杯高度数洋酒，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的那个“小天”了。叶修很想别过脸去，可他没有。
“叶哥，你能过来帮我签个字已经是帮了大忙了，我知道你也忙得很，你再留下来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谢你。”黄少天说到最后，摇了摇头，“真的，谢谢叶哥你能过来。”
叶修听他说完这句话，像是思考了片刻，缓缓的把暖瓶重新放回了地上。黄少天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想让自己尽量露出一个比较轻松的表情来，谁料叶修半点要走人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扯出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叶修说话间，习惯性的摸了摸装烟的口袋，可是医院当然是禁烟场所，他烟瘾犯了，只好徒劳的舔了舔嘴唇。
“你是想说以我和你的情分，我不至于做到这一步，这话没错，我赞同。”叶修盯着眼前的黄少天，不知道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为什么这时候还这么冷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大晚上因为急性阑尾炎进了急诊，八成还是自己打车来的。要做手术了，连个签字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表示出要照顾自己的意思的，还上赶着撵人走。他就不能不那么较真，至少今天晚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来自他人的好意照单全收了么？
叶修抬手抹了把眼睛，继续道：“我问你几个事儿吧。”
“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叶修把自己的手机拿在手里翻了两下，末了停住，看向黄少天，“就算没有真家属，你来这里应该也听久了，至少……我的意思是，有些同事或者朋友之类的？”
黄少天很快的摇摇头，“我从那里辞职了。”
叶修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辞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星期。”此时距离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其实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叶修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下意识的问道：“钱存够了？”
黄少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差不多了，起码往后几年给家里的钱是有了。”
叶修听着，也点了点头。他们这行，叶修也了解一点，收入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除非你一有手段二没节操。黄少天说想挣几年快钱，这话在理，现在看来他并不打算靠这个挣套房子出来，似乎只想有些靠谱的存款，一方面为了补贴家用，一方面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另外黄少天辞了工作，也没有联系从前认识的其它人，说明他想断了这方面的联系，免得以后有麻烦。
叶修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黄少天这个人太清醒了，哪怕他给自己选了这样的一个开头。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叶修犯烟瘾的时候手闲不住，又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擦了擦，“你不止打给了我吧？”
黄少天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垂在被子外正在输液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了一下，旋即缓慢的松开。他不是一个习惯示弱的人，孤身在外，四周又充斥着牛鬼蛇神，弱点只会成为旁人的把柄。这一回，自己称得上是走投无路，多年没进过医院的自己，完全失去了常识，没有想到真的存在没有签字就不可以做手术的规定，哪怕只是切个阑尾。
他不禁想了想，自己拨电话给叶修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不是在企图抓住一根稻草，而更像是，企图向同类呼救。
“我有想到几个可以试一试的人。”他顿了一下，“但你是第一个。”
他既不抱希望又莫名的怀揣着一丝丝的信赖，在护士几次过来询问为什么还没有家属赶到的时候，在他一次又一次打开自己的通讯录翻找一个也许会答应他荒唐请求的电话号码时，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叶修的模样。这个果然在那之后一次都未曾再来过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客人。
叶修在电话里没有犹豫的许诺，几乎让黄少天心生退缩。他挂掉电话，因为疼痛而半昏半醒的时候甚至想过，刚刚真的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梦境么，怎么会有人，他在想，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呢？
叶修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什么也没说的拎起暖瓶就走掉了，过了大约十分钟才回来，只解释了一句，“人多，排队”，之后又半刻不歇的端着脸盆去了病房里自带的洗手间，接了半盆凉水，又兑上开水。试了试水温后，黄少天目睹他拧了一条湿毛巾，眼看着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他抬手挡了一下，“叶哥？”
叶修这次没跟他客气，直接把他的手撇到一边。温热的毛巾直接擦到脸上，叶修一边抹，一边道：“早知道让医生给你上全麻，省得话这么多。要不要我找个镜子给你照照你现在的形象，一头的汗，不擦干净再捂一晚上，你不怕明天馊了？”
黄少天被怼的无话可说，乖乖的闭嘴放手，任由叶修摆弄。叶修擦完脸又擦了擦脖子和胸口，都是大男人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擦完之后叶修涮了毛巾又把水倒掉，他做些事时特别利索，半点都不拖沓。
“排气之前禁食禁水，知道吧？”他抬了抬下巴，收到了黄少天的一个点头，于是叶修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点滴，给黄少天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伸手按灭了床头的灯。
“那行，睡吧。”灯灭了，黄少天再看叶修，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他看到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好像琢磨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在闭上眼睛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不用看了，我不走。”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