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叶黄】《十年灯》

※没头没尾,可能,有前传后续什么的(可能。

《十年灯》

杭镇东南角,有间终日不闭门的医馆,入夜,点上灯,胡茬青青的郎中摇晃着柄蒲扇,蜷在小小一只木板凳上熬药,天暖时,身后的门敞开半扇,天冷时,也不上门栓。乳香没药、贝母川乌、白芷羌活……十几味药材榨枯滤渣,再熬至滴水成珠,是个极费神的事情,苦冽的药香积年累月,哪怕药炉冷冰冰的,也好像能嗅到那滋味。

他惯常熬这一味药,熬成了搅匀,用前要摊在布上。医有十三科,他会的是正骨,属伤科,自然不熬药汤不捏药丸,只做膏药。活血化瘀,镇定止痛,来他这里的少有痼疾顽疾,无非是些挫伤跌伤,足够应付了。

五月是仲夏,已撩起柔软的风,远处湖水喧腾,暑气将临。挨炉子近些,额头就见汗,小板凳往后挪两下,郎中抬手,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茶。未及换下的薄春衫里露出半截手臂,或长或短毫无章法的伤疤爬满皮肤。他抖抖袖子,看不见了。蒲扇又被拿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动。

待到那窗户纸连着窗框齐齐向内破开,凭空滚进一个大活人后,炉火甚至还随着扇风,快速的跳动了两下。郎中手撑膝盖,离了板凳,在来人的身边蹲下来。食指手指并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向鼻息处探。

裹满冷汗的手掌心握住他的腕骨,没力气,几乎挂不住。郎中等了片刻才抽回自己的手,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打横抱起,转过身,向里走。医馆不大,里外两间,里间有张床,有张桌,有只柜,便算是卧房了。他不叠被,人放下,鞋甩掉,一抓一扯,棉被就把人盖严实了。他留心听着房前屋后的动静——连只过房顶的野猫都没有。

然而窗户暂时补不上,门还是要关的。明天一早街坊们就会诧异,这开门十年光景的医馆为何头回关张。那是明天的事,别人的事,他暂时管不了。关门,落栓,柜台里摸出个不起眼的瓷瓶子,脏兮兮的。他回到床边,从瓶子里倒出颗红药丸,送到教冷汗浸透,好似湖里游了一圈的人嘴中,助他吞进肚里。

他点了桌上的灯,月亮挂在第三截树梢上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张开眼,能说话了。开口第一句让郎中知道他没认错人,不过怎么会认错呢,他不声不响,光是站在他身后,他都知道那是他。

“……老叶啊,你这床帐子几年没洗了,我看着怎么灰不溜秋的?”说完好像要确认自己所说不假,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指头去碰帐子,帐子顶挂的铃铛响声清脆,他没命的咳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

“你可悠着点,你吃的返魂丹还是我十年前从张新杰里诳来的那两颗,药效不保证啊。”郎中端起晾凉的一杯白水,两步跨到床沿坐下,塞进那人的手里。“要我说那些人只管把你毒哑就行,至于用什么……我猜是天麻散?多浪费,啧。”

黄少天担保他但凡此时此刻右胳膊有力气,保准把一杯水都泼在叶修的脸上。

可惜不是开水。

可惜他真没力气。

茶杯口碰碰叶修的衣袖,他不情不愿的念叨:“哎哎扶我一把,一嘴药味儿,张新杰汆的什么丸子,放十年还这么冲。”放眼济济江湖,敢这么挪揄传闻中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的神医张新杰的人,并不太多。能从张新杰手里诳来可解百毒的“返魂丹”的人,怕更是只有一个。这样的两个人总该是有名有姓,声闻武林。

谁成想是这副德性呢。

大名叶修的郎中给黄少天背后垫起另外一卷被子,杯子送上去,黄少天自己嘬着喝,喝完脖子疼,因为杯口离他的嘴着实有点远。他躺回去,喘匀了气,看叶修收回杯子。看叶修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的眼睛。

昔年的“斗神”如今却是半个瞎子,说出去恐怕谁都当他在打趣。十年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秘而不宣,为避耳目乃至不与他来往,连黄少天都是第一次登门。若不是中剧毒负重伤,十年的期限或许会再长一些。

“他们没追来?”黄少天问,声音虚虚浮浮,攒的力气全在刚才泄掉,右边身子稍微能动,但针扎般的疼有增无减。他忍得辛苦。

“我留意了,没有。”叶修聚不到一起的视线落在正对面稍下一点的地方,他白天能辨出人的轮廓和大块颜色,太阳落了,几乎全盲。好在耳力仍在,武功未全废,他很知足。比起他,黄少天要严重许多。

“你这是栽在了谁的手上?”黄少天看出叶修是真的稀奇,不是在变着花样损他。他自己又何尝不稀奇。他自幼是天才人物,五岁学剑,十四得成,十七名震江湖,剑一字上,未逢敌手。人封他为“剑圣”,听上去是某门某派的前辈宗师,他走的却是杀手一路,不高兴了,黄金万两也请不动,高兴了,一句话就能换他剑下人头。年轻时他想,唯有一个人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后来那人卷入是非,重伤濒死,最后假死遁世,躲在偏壤小镇里扮郎中,再后来……

十年光阴足够英雄迟暮。武林中人是论资排辈不假,但对于一个以快以稳取胜的杀手来讲,还是老了。对于一个阎王殿上兜过一圈的半瞎子来说,有些强求了。

“这次不栽,早晚也要栽。”黄少天继续仰头看他所谓灰不溜秋几年不洗的床帐子,“我觉得我该金盆洗手,隐退江湖了。”

叶修不留情的笑他,“别说的和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你难道不该回蓝雨领个长老当当?全扔给文州一人管,你和老魏真是心宽到一路。”

黄少天也笑,“天麻散便是解了,我也再使不得剑。师兄就算邀我回去,我也断不能去给他添乱。”他眨巴两下眼睛,感到浑身斩作两半,一半如堕冰窟,一半如在火炙,针穿蚁噬。其实他说的是最好的结果,是他和叶修这两张老脸能敲开霸图的山门,请得动张新杰出山,能保他心脉不遭麻痹的结果。可此地距琴川千里,谈何容易?天麻散的名字听上去不像那见血封喉的剧毒,而它也的确不是,他只是能慢慢将你耗死,来此地前,黄少天已奔波了三日三夜。他算准了脚程,算准了如果足够快,能拖到见到叶修后毒发,他没想到叶修当年离开霸图时带走了返魂丹。

他想的只是见他一面。

见一面,死也无憾了。

叶修的胡茬和他的床帐子一般像是几年不理了,刮一刮,洗把脸,换掉发白的旧衫子,站直身子,依稀仍有当年风范。不过死过一次的人,可能会老的快一些?他们都踩上中年的门槛了,时间多不留情。叶修笑起来大概比他多几条皱纹,黄少天现在若是活蹦乱跳,一定要叫上一百次“老叶”,叫了二十年,好像才终于把这人叫老了。

可他现在,浑是个将死之人。

“追你的人来了,你觉得我能挡住么?”叶修还掂着那只茶杯,一上一下,没脱手,没摔碎。

“必须能,你的‘却邪’不在,‘冰雨’勉为其难借你一用。”黄少天轻轻笑着说,叶修看不见他模样的变化,听声音,还像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雀跃少年。

事实上呢?

并不会有人来了。中了这毒,不死即残,后者远比前者更大快人心。

在他的敌人看来。

自此以后,再无持冰雨剑生残影的杀手“剑圣”了。

就如十年前,销声匿迹的“斗神”叶修一样。

生、死,黄少天看的不那么重。

他牵着叶修的衣袖,眼皮沉沉的坠上。

梦里叶修和他挤在一起睡在一起,挨着他小声的自言自语:“明天吧,天一亮,多少能看见你在那儿。”

等天亮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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