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徙(停更版)

一周没更新我竟然忘了写文前预警↓

大黄小叶，架空养成。

前篇见归档。

21

在叶修脑海内留存的，关于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碎片拼凑出的形象都和大众意义上的“母亲”相去甚远。她拒绝为叶修喂饭换衣哄他睡觉，会在小孩子笨手笨脚的闯出祸事时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与嫌恶，待到叶修渐渐被连着换的几任保姆拉扯到懂事，她大多数情况下对待叶修仍然如同对待一个装饰用花瓶，只会在路过的时候看一眼，兴致上来时拿起来端详一番，仅此而已。而在余下的少数时间里，她又会扮演起一个近乎神经质的望子成龙的长辈来，她会把三岁的叶修按上琴凳教他认谱弹琴，弗一出错重重的巴掌就会拍上手背。她似乎患有严重的强迫症，物品的安放，就餐的顺序乃至一些古板莫名的习惯，例如早起后被子要叠成棱角分明的方块，都要家人一一遵守，叶修和那些不堪其扰以至于接连辞职的佣人们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一样活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怒女主人，变成她的出气筒。

唯一的例外是叶修的父亲。父亲并不经常驾临叶修母子的住处，满打满算每个月也只有三四回，在叶修眼里，那是个陌生而高大的神秘人物，更遥远的一些时候，父亲似乎对他还是颇为亲昵的，自己甚至会因为父亲难得的到来而放松下来，因为在父亲面前母亲总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父亲温柔至极，百依百顺。一家三口会一起坐在沙发上，他被父亲抱上膝头，弯腰用小手去拨弄男人手腕上系的一串菩提珠子，母亲的手这时也会抚上他的头顶，在外人看来，仿佛一切都是真实的其乐融融。

人的记忆往往是碎片式的，除非经人触发或原本就记忆足够深刻，否则莫说学龄前的小孩子，哪怕是成年人也很难梳理清楚多年前的时间线。叶修生来聪慧，又在母亲的高压教育下被迫早熟，即使如此他也早已记不清事态是如何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不记得父亲从何时起越来越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记得家中的佣人有一段时间惯于躲在门外对自己指指点点，不记得母亲在神经质的外表下是否掩藏着一颗母爱的真心，否则如何解释那张藏在叶修书包夹层里的银行卡。

眼前的三棱水银柱因为微小的角度改变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刻度数字被光线的折射分散从而挤成一团，叶修的眼睛里因而被猝然塞满了一把破碎的光片，他仿佛透过这一小截玻璃，从温暖如春的暖气房穿越回了幼时空荡冰冷的大屋。

他想起来了。

他几乎忘记了父亲的容貌，几乎忘记了母亲的声音，可他唯独记得母亲是怎样死去的。

“有一扇窗户侧面的密封胶条歪了，我去五金店买卷新胶条换上，正好去趟农贸市场。你想吃什么？小区里的菜店品种太少了，今天难得这么早，该给你做顿大餐。”黄少天从叶修的卧室里跨出来，去拿门后挂着的那件长款羽绒服，他说了一通发现没人理他，不回头不打紧，一回头看见叶修举着温度计坐着发呆，为了量体温脱下的睡衣袖子还耷拉在一边，露出保暖衣的领口遮不住的白花花的脖子。他登时就来了气，上前没好气的直接上手把那截袖子扯过来把叶修盖上，“刚睡醒出了一身汗就在这现眼，发烧的滋味挺好受的？”他音量拔高了一节，劈手抢过温度计看了一眼，“拿出来多长时间了？估计都不准了，你再量一遍，我看着时间。”他搓了两下手掌心，等手指热起来之后才探进叶修的领口帮他把温度计夹上，而叶修好像还没睡醒似的，愣愣的任他摆布。

他训也训完了，事也做完了，他不说话，叶修也没动静，窗外头北风钻过楼房之间的缝隙，擦出鬼哭狼嚎一般可怖的音效。黄少天有点慌的又把手背贴上叶修的额头试了试，低头去看他红红的鼻尖，“不舒服？”他刚才那不足一提的火气早就散干净了，伸手把被子沿着叶修坐着的姿势往上扯了扯，又继续道：“我买了个柚子，你吃不吃？吃的话我给你剥？”

叶修被黄少天这么拉拉扯扯的折腾了半天，才好像填充着石灰的暖手宝一样被搓出点热乎劲。他的思绪好像刚刚跑的太远，又遭一条弹簧牵着，当下猛地回到原位，震得叶修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问了句让黄少天再度气不打一处来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黄少天怀疑他家小孩儿被三十九度的高烧给直接烧傻了，可他一成年人哪能和一个生病的小屁孩置气，只得用自己的手撸顺了自己的毛，眼皮跳了几下硬是给生生压回去了，“我说……”被叶修一打岔，黄少天发现自己也忘了刚刚说了什么，只好寻求提示，“之前说到哪里了？”

“……窗户？”叶修在回忆的余震里徘徊，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超高的智商没有随着体温的升高而退化，反而黄少天年纪轻轻的就健忘严重。

“哦对，窗户！”黄少天一拍大腿，“我刚才是要去五金店买窗框用的密封条，顺便去农贸市场，问你想吃什么。”

叶修抬手搓了搓鼻子，他的鼻头这两天被纸巾凌虐的通红起皮，屋里又干，他总是觉得那里发痒，时不时的就要揉几下。他努力把刚刚回忆起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近在咫尺的黄少天成功地用一句“吃什么”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一只胳膊夹着温度计不敢动，另一只蹭到被子边上，又觉得扯袖子这种动作太小孩子气了，所以蹭到半路就不动了。

“你回来的时候不是买菜了么，吃那些就行。”叶修转头示意茶几上放着的那颗黄澄澄的大柚子，“外面那么冷，别出去了。”

黄少天怕冷，又总是被迫在天寒地冻里到处乱跑，他一介穷苦青年刚吃饱饭没几年，自然买不起车，手里有钱却节省惯了，也不舍得坐出租车，风来雨去都是挤地铁和公交，把自己磨成了一个行走的江城公共交通地图。他回家总是能累的倒头就睡，今天难得回来的早，叶修下意识的想拦住他不让他出去，在家好好歇歇。又或者，他内心深处迫切的希望至少这段时间内，要把黄少天留在自己的视线里，如果他孤身一人的话，恐怕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又任由思绪乱飞，回到他自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噩梦里。

黄少天听了叶修的话，去厨房拿了一个不锈钢盆，坐在沙发沿上开始剥柚子。他拿水果刀沿着柚子顶的切出的十字花向下划去，割出纹路后再用手扯掉软绵绵的柚子皮，因为被两人暂时遗忘而稍微停留时间长了一点的温度计被拿出来，体温偏高一点，属于没有大碍的范畴。叶修被黄少天盯着穿好睡衣缩回被窝，躺在枕头上看柚子皮在盆里叠成一座高高的小山，他鼻子不通气闻不到味道，只听黄少天在那里边剥边说柚子肉太凉，问他要不要放在暖气上热一热再吃。

叶修嘴上回了一句热了还怎么吃，还没等黄少天回头对他发表下一通长篇大论就轻车熟路的躲开了视线，他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不自觉的看去阳台的那扇窗户。

他只看了很短的一眼，就分辨出了窗外不知何时骤变的景色意味着什么，他飞快的爬起来，顾不上几分钟前的顾忌，径直扯着黄少天的衣袖猛晃几下，让他转头去看。

“干什么干什么！卧槽都溅我裤子上了……”黄少天一个手滑，指甲戳进果肉呲了一身的果汁，来不及擦就已经被叶修拽的原地转过六十度。

“下雪了！”叶修热乎乎的手掌心握着他只穿了一件毛衣的手臂，他因这冬日里永恒的惊喜而浑身一凛，连忙抬头去看。

窗外风卷鹅毛，竟已是一片茫茫然。

作者有话讲：

今天的心情比较适合更这篇。

小雪啦降温啦！出门遛狗直接被冻成狗——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