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徙(停更版)

【全职/叶黄】《假公济私》

真是好没有情调的标题啊，救救文盲。

一个突然摸鱼的职场paro。

PS.《远行客》设置了每晚九点更新~

《假公济私》

黄少天走进医院急诊的第一件事，就是就近找了个卫生间，拉开一扇隔间的门就冲进去狂吐。出门前他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两米的围巾围着脖子绕了好几圈，往上扯起来可以把整张脸都埋进去，然而刚刚太急，只来得及把围巾随手往下一按，等他吐完，发现围巾余下的部分太长，已经拖到地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些让他更想吐的东西。于是他用烧的迷迷糊糊的脑子思考了半秒钟，慢吞吞的把围巾解开，团了一下扔进了墙角已经满溢的垃圾桶。

再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他靠着脏兮兮的隔间门板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横尸厕所未免太惨了，脚下发飘的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脸色太吓人还是步法太虚浮，拖着一串清洁工具进来的保洁大妈都忍不住扶了他一把，问：“小伙子，你一个人来的啊？”

保洁大妈说话口音很重，像是本地郊区人口，黄少天听不太懂，他礼貌性的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向前迈出一步，不幸踩在了大妈拖在身后的地板擦子上，地板擦子有水，他又图省事踩了双不用洗鞋带的皮鞋出门，紧接着脚下一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下完了。”

无论是脸着地还是后脑勺着地，黄少天觉得自己都会摔成一个半残。就在他调动为数不多的神智正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默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脸没有拥抱瓷砖地板，而是像是扑进了一个穿着羽绒服的人的怀里，一股刺鼻的鸭绒味涌进他的鼻子。

然后他转身，弯腰，又吐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梦里见鬼了。”他被人搀着坐在一间诊室的门口，对方的羽绒服此时正盖在自己的身上。他嗓子哑的厉害，嘟嘟囔囔说出了一句话，惹得挨着他的人把耳朵凑上来才听清，听清后一只冰凉凉的手轻轻拍了一下黄少天的脸，黄少天被冰的一震，睁开眼，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手指头。

“这是几？”有人问他。

“靠。”他再次确定自己一定是见了鬼，愤愤的骂了一句，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还会骂人，说明没烧傻。我要是晚来一会儿，你就真的要去见鬼了。”朦胧间有人又帮他把身上的羽绒服往上扯了扯，似乎还摸了摸他已经烫的可以煎鸡蛋的额头。

如果可以，黄少天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昏过去算了。

毕竟病的半死不活，独自挣扎跑来医院，却在医院厕所遇见大老板这种事，真的太魔幻了。

他病的没有悬念，从诊室到化验处一通折腾，结果就是今冬肆虐的变态级别流感病毒引起的高热。医生开了药，本来已经趴在桌子边缘的黄少天又被拽起来，他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快三十九度，你还能不缺胳膊少腿的把自己运来急诊，真是勇士。”披在身上的羽绒服已经改为穿在身上，饶是如此黄少天还是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他自己站不住，差不多是挂在身边人的身上，可是他每次想到这人是谁的时候又忍不住企图站直一点，几次三番，终于唤来了对方的“不耐烦”。

“我去买个床位吧，躺着还能舒服点。”他听到对方说。

“不要。”紧接着是自己脱口而出的拒绝，还附带理由，“太脏了。”

黄少天并不是个洁癖，但是可能刚刚在卫生间被迫扔了围巾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阴影，这会儿想到医院那什么都有的床单和被子就浑身不自在。

“那就算了，我带你去输液室。”

几分钟后黄少天在输液室一角坐下，还算舒服的沙发可以供他蜷在里面，被人嘱咐了一番“在这里等我，我去交钱拿药”之后，身边再次安静下来。

黄少天眼睛再度睁开一条缝，得以瞥见一个对方从输液室的门出去的模糊的背影。

所以说见鬼和见到叶修，根本没有本质区别，试问哪个员工想在非工作时间见到顶头上司，而最要命的是，这个顶头上司还是自己的暗恋对象。

这么一想，他今天的病假条还是叶修亲自批的。

冰凉的药液注入血管，输液的手不多时就没了知觉，他睡过去之前被人举着一次性纸杯喂了半杯水，咽下去之后他想说什么，却听叶修道：“全打完估计要凌晨了，先睡一觉吧。”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似的，黄少天竟然就真的听话的垂下了头，把眼睛闭上了。

其实没有真的睡过去，全程都是在睡着的边缘试探。他头疼喉咙疼骨头疼，坐着的姿势让他浑身发酸，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拒绝找个床位躺下的建议，脏就脏点呗，反正自己现在本来就是个行走的病毒发射器。可能是不自在导致的扭来扭去终于惹起了叶修的注意，他离开了几分钟，再回来的时候黄少天听到他讲，“床位满了，你只能坐一晚了。”

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看破，黄少天想到自己刚刚很矫情的拒绝理由，忍不住捂住了脸。这时候坐在他左边输液的人走了，叶修便换了位置，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揽过他的肩膀，幸亏现在黄少天高烧的有些不省人事，不然他早就因为这个动作原地跳起旋转三周半了。

不过他还是僵了一下。

“你……”他开了个头，又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接了，是问“你要干什么”吗？听上去好像自己是被非礼的良家妇女。还是说“不用了谢谢”？这样的句式又十分的自作多情。

“你可算知道我是谁了？刚刚我都怀疑我要是个陌生人，都能转手把你卖了。”叶修的动作其实就是绕着黄少天的后背虚着扶了一下，“刚刚坐那边，你右手输液不方便，换到左边应该好了，没有床位，你靠我身上歇一会儿吧。”

叶修说完，收回了手，他的肩膀就亮在黄少天的面前，好像是把这个选择权交出去了似的。黄少天揉了揉脸，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挨了上去。

“虽然我也不想压榨劳动力，不过年底了，少了你真的不行。”叶修的话在黄少天的耳边响起，后半截像是个深情告白，然而连在一起……黄少天悲愤的闭上眼睛，心说我就当占你便宜了！

再醒来，最后一瓶药水已经只剩三分之一瓶了。大概是刚刚两大瓶掺了抗生素的生理盐水开始起效，黄少天觉得自己的眼皮终于没有那么沉了，大约体温也开始退下去，他撑起上半身，发现叶修在看一本杂志。

“醒了？”见他醒了，叶修放下杂志，一下子凑上来，黄少天下意识的往后躲，又半截刹车，发觉自己的行为过于欲盖弥彰。他现在已经能比较顺畅的进行逻辑思考，这就使得过去几个小时里的问题全部暴露在了面前。

“所以领导你为什么在这里？”黄少天头痛的往后一仰，叶修先是检查了一下他手背上的针头，才慢条斯理的合上杂志放到一边，接着说，“我给你发消息，没人回，给你打电话，七八个，没人接，想到下午你请了病假，就怀疑你是不是晕在厕所里了。我本来打算去你家叫开锁公司，不过最后发现我手机收了一条扣款信息，显示你叫了辆车。”

叶修说完，把黄少天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打车为什么扣你的钱？”他望向叶修，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你是不是拿错手机了？”叶修说道，黄少天闻言立刻掏了掏口袋，看清楚手机LOGO以后，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这个乌龙闹得情有可原。他有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公司统一给经理级别配的商务机，但是这年头做手机的厂家就是你抄我我抄你，摆出一排大家都是土豪金。这台商务机里的打车软件，前几天出差的时候关联了叶修的支付宝，原因是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叫了几次专车，叶修的意思是省的黄少天回去走报销程序了。APP到达目的地后自动扣款，所以叶修收到了提示也不奇怪。

但是，好像问题的关键压根不在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我来医院了，还是这家？”黄少天在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机里有什么定位的黑科技。

“猜的，这里是离你家最近的三甲，我就想说来急诊转一圈试试，我本来是想直接来输液室找人，结果路过卫生间就看你和人家保洁大妈拉拉扯扯。”

“什么拉拉扯扯！”黄少天无力的扶着脑袋，“我靠我头疼，脑浆都要晃出来了。”

“你少说几句话就行了。”叶修突然伸手给他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了一段，黄少天看他理所当然的神态，有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你那么急着找我干什么？”他又问，“我请假之前都把工作交接好了。”

“我是那么灭绝人性的老板吗？”叶修抬头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输液瓶，“不过本来的确是想问问你上午给我的报告里几个数据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黄少天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随后这口气一泄，他怏怏的抬眼，“我大概还有印象，你想问哪部分？”

“问什么问，你烧的快化了，我质疑你答案的真实性。”叶修把他往沙发椅上一按，“再等二十分钟，我送你回家。”

坐在叶修车里的副驾驶上，黄少天依旧缩在羽绒服里团成球，他像是望着窗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是玻璃上映出的，正开车的叶修的模样。等车里的暖气渐渐热起来，他想把羽绒服脱下来还给叶修，可是被拒绝了，“下一个壮烈的也许就是你了，年关群龙无首啊，叶董你忍心吗？”

“比你变得更严重好一点，你不知道今年的病毒很厉害吗？我刚刚听见有人在聊，恶化成肺炎没抢救过来的都有不少。”叶修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左拐还是右拐？”

在得到答案之后，他又接了一句，“还有，除了在公司你叫我叶董的时候基本没安好心，你还是把称呼换回来吧。”

黄少天被噎了一下，赶紧偏过头，摸了摸自己余热未消的脸。

他和叶修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不过相处模式的确有些“没大没小”。其实和黄少天资历相当的人公司里还有好几个，大家都是在集团草创的时候就加入了，比起后来的员工面对叶修的战战兢兢，他们是一起打过地铺撸过串的情谊。不过敢像黄少天一样，在非正式场合追着叶修喊“老叶”的人还是独一份，这叫法还衍生了不少在公司各部门间流传的八卦，比如黄少天和叶修明明私交甚笃，为何这么多年还只是个部门经理，君不见同期入职的喻文州都已经是喻总了。

事实上是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黄少天在公司里的地位，比如公司出去集体团建的时候，他可以和所有人谈笑风生，而且敢于集火叶修。只是黄少天认为自己合该在业务第一线冲锋陷阵，若是伴随着职位的变化而变了兴致，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发光发热了。

“我送你上去吧。”叶修把车停进临时停车位，拔出车钥匙对黄少天说过，他得到的是一个有些诧异复杂的表情，“你得把外套还给我，不过你现在脱了，进楼里这几步路吹了风就麻烦了。”

有理有据，无可辩驳，黄少天像只熊一样穿着两层外套缓慢的下车，和叶修肩并肩往家里走。

叶修来过黄少天这间房子，所以后者并没有太客气，直接把人让了进来。进门之后黄少天脱了羽绒服，能闻到羽绒服上有一层浓重的消毒水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你先穿我的，这件我送去洗洗再还给你？”

“我自己找个洗衣店不也一样。”叶修不怎么讲究的接过外套，知道自己不会久坐，反手穿上了，“好好休息几天，病假回来再补就行。”

“看情况，如果明天没什么事了，后天我还是按计划飞S市。”黄少天说的是半个月前就定的出差计划，他要去分公司给那里的销售做业务培训。

“别了，培训日期又不是不能推后，你去那里转一圈，传染的整个分公司都牺牲了怎么办？”

黄少天觉得叶修就凭这说话的艺术，也实在是个人才，怪不得人家是老板，自己是打工仔。

“我这不是想着努力表现一下，年终奖多领一点，再给年会抽奖集赞一下人品吗？”黄少天现在相对于几个小时前的自己，神智无比清明，就是嗓子疼，说出的话和破锣似的。他咳了几声，揉了揉喉咙。

“去年抽了二等奖还不满足。”叶修低下头对准了外套的两侧拉链，“今天下午还和文州说起来，销售部的架构调整一直都挂在口头上没付诸实施，明年好好的规划一下，重新分组，提拔几个新的管理层，也分一点你的负担。不然继续这么连轴转，可就后继无人了。”叶修竖起了羽绒服的领子，只觉得这衣服还留着黄少天的体温，虽然味道真的不怎么好闻。

“我回去了，给你放三天假，三天之内要是出现在公司，你的年终奖扣一半。”说完他挥了挥手，自己开门走了。

三天之后是个周二，叶修想到最近公司开始推行的各部门晨会制度，决定去巡视一圈。销售部的办公大厅在整个公司的另一端，叶修刚迈进第一道玻璃门，就隔着门板听到了黄少天的声音。听语气，像是在训人。

而且训的磕磕绊绊，因为他感冒还没好，说几句就开始咳嗽，然后停顿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去喝水润嗓子。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了十几分钟，整个大厅里除了他的声音以外安安静静，估计是都蔫了。

叶修隔着门板听了半天，期间偶尔有其他人路过，看到董事长光明正大的在听墙角，纷纷加快速度，贴着另一侧的墙根，飞快逃离现场。

黄少天猛地一拉开门，就这么直直的和叶修四目相撞。

一句卧槽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叶董。”黄少天拼了命的一刹车，把脏话咽回去。又看了看叶修的架势，判断他绝对不是刚刚才到。而更惨的是屋里的员工们，刚刚见黄少天说完，才松了口气，抬头又看见叶修正站在门外，瞬间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叶修发现气氛的确有些过于沉重，上个月销售部的整体业绩的确是有所下滑，而且各类投诉因为年底的缘故也猛地激增。但并不是任何事情都会事无巨细的呈到自己的眼前，他扫视一圈，看了看黄少天，发现他一直在清嗓子，很不舒服的样子。

“马上过年了，大家好好干，跟着你们老大，前途大大的。”叶修拍了拍黄少天的后背打了个圆场，然后说：“黄经理来一下我办公室。”

两人离开后，办公室里飞快的喧哗起来，打电话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黄少天跟在叶修的身后咳个没完，叶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位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了。

“我怕传染的整个公司牺牲。”他隔着口罩说道。

“靠，完了，我觉得我要失声。”黄少天坐在叶修的办公室里牛饮似的一口气干了一大杯水，叶修在办公桌后面坐好，听到他的声音也皱了皱眉，“昨天给你打电话，听声音就很惨烈了，你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我都休息三天了，再休息该长毛了。”黄少天压低了声音，捏着嗓子说话，叶修听的特别难受。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协调的？”他没问黄少天刚刚为什么训话，不过他也知道黄少天是个很少动真火的领导。

“没什么大事，我回去处理就行。”他起身又给自己接了杯水，坐回来之后对叶修道：“所以找我来有什么事？”

叶修几不可见的愣了一下，紧接着飞快的从桌子上抽出一份文件，推到黄少天面前，“那个什么，你们部门年终团建的经费批了，还有年终奖计划。”

黄少天没察觉到叶修刚刚的不对劲，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谢谢领导”。

直到黄少天快要走了，叶修还在嘱咐他这两天少说话，免得真的失声了。

可是就算黄少天想闭嘴，他的工作也不允许。

于是第二天，黄少天来找叶修汇报工作的时候，就变成了站在叶修面前，给叶修发QQ消息。

叶修收到了一长串之后，默默看完，然后抬头对他说道：“其实你坐着发也行。”

两人就这么进行着单方面无声的交流，黄少天还戴着口罩，对着手机敲键盘的动作，看上去特别的苦大仇深。

听说昨天惹得黄少天训话的两个销售，今天发现把自家老大给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一大早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就签了外出申请，出门谈单了，看那架势不拉到个至少几万的业务是不敢回来了。

“你今年的年假还没歇呢吧？”在工作的最后，叶修突然问黄少天，说完又想了想，“好像去年你还攒着不少调休。”

黄少天有气无力的打字，“谢谢领导良心发现，要不要跟你说我过去几年攒的假期都够我出去环游世界了？”

“你想环游世界么？”叶修抬起头看向对面。

看到黄少天的脸上写着一个“啊？”字。

他也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不过他还是故作正经的接着说，“其实我也想。”

黄少天这次失声持续到了下个周一才勉强恢复了失声前沙哑的感冒嗓，惯例是这天月度公司大会他要上台汇报销售部工作，不过由于他实在是办不到，就派宋晓上台替他了。黄少天坐在台下，好巧不巧头顶就是个空调的出风口，热浪吹的他昏昏欲睡，又不时的努力打起精神。而他正前方坐的就是叶修，正端端正正的听着各部门的汇报，黄少天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把注意力转回台上。

然后没过几秒钟，他的注意力又飘去了叶修的后脑勺上。

叶董常年保持一个不变的偏分发型，唯一的差别就是长一点，和短一点。除非是出席重要场合，或者是公司召开级别很高的会议，他不经常穿正装上班，冬天的标配是衬衣外面套毛衣，里面的衬衣领翻出来，下半身是一条休闲裤。黄少天左耳听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数据，和其他部门那些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工作内容，无数的信息就这么再次从右耳出去，最后什么也没剩下。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盯着叶修的后脑勺看了整个晨会，乃至最后会议结束，叶修站起来的时候，他因为视野里事物的骤然变换，才一下子回过神。

他开完会就去和叶修报告，说自己要去S市把推迟了好几次的业务培训完成。叶修彼时刚刚挂了一个电话，忙着在纸上记什么东西，听到他说完，头也不抬的说：“坐飞机去，回来补个特殊申请的单子，直接给我签字。”

公司规定，哪怕总经理级别，外出的最高报销标准也就是高铁一等座而已，机票除非急事特批。去分公司做培训显然不是什么急事，可叶修一副很忙的样子，黄少天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耽误他的工作。他出了办公室看了看明天的航班，最后还是买了一张。

隔天下午叶修就在公司大群里看到了黄少天在分公司做培训的现场照片，因为嗓子的缘故，他挂了个麦克风，几张照片里因为他站在投影屏前面的缘故，难免都有投影的PPT图案印到了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饶是如此大群里还是有不少人在刷黄少是集团的颜值担当，还有为黄少带病工作鼓掌献花的。

这天下班之后，叶修给黄少天发了条“辛苦了”的慰问短信，黄少天回复是，“报告领导，您那天说我坐飞机来，请问坐飞机回去还给报吗？”

叶修手指一动，回了一个字，“报。”

时间进入二月，农历年前的重头戏就到了。自从公司规模发展起来，每年的年会都排场十足，行政部门头一个季度就开始准备筹划，一个月前场地餐饮、活动流程、物料采购、奖品准备等等就已经全数完成，今年的年会地点一经公布整个公司都弥漫着一股欢欣的气氛，原因是大家发现集团的档次又升级了，这回承包的场地可是货真价实的五星级。

公司今年还出了着装建议，鼓励大家都穿正式一点的服装出席，行政部还很贴心的补充说场地供暖充足，女员工们可以放心的穿裙子。

黄少天提前一个星期把压箱底的一套西服送去干洗店，到了年会当天，他们全部经理级连同高管层先在后台合了个影。现场负责安排摄影的行政姑娘忍不住捂了捂嘴，说：“咱们公司这管理层颜值，可以直接男团出道了。”话一出口，一回头就看黄少天的脑袋凑上来想要看样片，于是这句话不幸的被听了个清楚，只见小黄经理神神秘秘的凑上来，“你觉得谁最帅？”

小姑娘有点紧张的看了看远处的大领导们，又看了看眼前这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比较不得罪人。黄少天见她犹豫，赶紧摆摆手，“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远处叶修喊了一声，“少天，过来一下。”

黄少天吐了一下舌头，利索的赶紧跟过去。

这个年会的结果让黄少天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罪魁祸首当然是抽奖环节。此前他因为抱病而最终躲过了像往年一样硬着头皮带着销售部上台表演节目丢人现眼，还没乐够呢，就被抽奖的惨淡结果打击的倒地不起。要知道黄少天这么多年在这个环节手气一直十分的不错，最不济也有个安慰奖，每年都能中奖也是门手艺，所以轮到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起哄，然后破天荒的，他居然连抽三张白条。

“我干了什么透支人品的事吗？”黄少天百思不得其解。

“你换个角度想，说不定是人品留着年后用了。”喻文州安慰他。

“其实也不是缺什么，不过我每年都把这个当成和去庙里抽签似的，这就好像连续几年都不错，今年一下子抽了个大凶。”可能人随着年纪的增加，总会有些迷信，何况工作总是糟心，多少都想求个彩头。

但话是这么说，黄少天不至于真的因为这种小事而心生不快，很快他就恢复了精神，开始围观其他人的抽奖结果。而今年在抽奖之后，居然还增加了一个颁奖环节，听说拓展了许多新的奖项，因为公司的规模在去年一年里又扩充了不少，对应人数，奖励的比例也要上调。但是这部分名单严格保密，黄少天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所以当主持人宣布他得了一个什么年度最佳员工的时候，他在铺天盖地的掌声里一下傻了眼。

最关键的是不仅有奖杯，居然还有奖品，是两个欧洲七国旅行团的名额，特别注明可以带家属。黄少天面对这保密措施做的很好的奖励，没来由的想到叶修那句，“你想环游世界么？”

环游世界是不大够，环游欧洲看来还凑合。

下台以后，有些人开始就可以带的家属起哄，黄少天单身不是个秘密，他年轻多金长得还帅，说实话就公司里明里暗里示好的女员工都可以领取号码牌，但他一向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似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领导，这多出来的名额能不能折现啊？”黄少天不堪其扰，抓住了同桌的叶修转移话题，叶修挑了挑眉，“没有家属，你还没有同事么？”

好家伙，一句话又把黄少天淹没在了群众的汪洋大海里。

年会的结尾，当然是全场三分之二的人都喝多了，黄少天喝的尤其多，因为他人缘广泛，从总公司辐射至分公司，光销售部的这帮把他灌一圈就足够他扑街了。最后散场的时候他已经被丢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思考人生，脸上盖了个热毛巾，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下的起伏，远看场景十分猎奇。

而集团老大叶修因为以一杯倒闻名，向来滴酒不沾，黄少天正憋得难受，要把毛巾扯掉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替他完成了这项工作。

“我以为你睡死了。”叶修的脸一下子跳到面前，黄少天第一反应居然是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一杯倒的人。”

“领导你还有什么吩咐？”他挣扎着爬起来，躺了一会儿，酒醒了一部分，没到烂醉的程度。

“送你回家。”叶修说道。

黄少天抓起毛巾抹了把脸，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个月里第二回听见叶修对自己说这四个字了。

他头还有点晕，没急着起来，面前的桌上还有个果盘，他随手剥了个小橘子，剥开以后刚想囫囵个塞嘴里，想到屋里还有个人，于是分了一半。

“那个最佳员工，我记得原来公司就有提议做这个奖项，但后来一直没有实行。”他被橘子冰凉的甜唤醒了沉睡的味蕾，眼前清明了三分，“你的原话是，这个奖项容易产生问题，无论选谁，在其他落选的人眼里都可能觉得有失偏颇。”

“不能因噎废食，你是众望所归。”叶修颇有点惜字如金的架势。

“也说不定有人觉得我是病的到位，卖惨成功。”黄少天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他咳了几下，之前那场感冒成功的让他的咽炎加重，方才喝酒的时候少不得扯淡寒暄，说话一多，他嗓子就很不舒服。

叶修的表情没有因此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拍了怕黄少天的肩膀，“辛苦一年了，你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风言风语不需要往心里去。”

黄少天笑了笑，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刚才是真的失态了。

叶修帮他递过外套，黄少天接过来，突然问道：“那个欧洲旅游，是谁的主意啊？我以为三国就差不多了，七国太霸气了。”

“那个七国的项目我看了，说实话时间有点赶，你要不愿意，换成五国的也行。”叶修没接他的疑问，而是换了个方向补充道。

黄少天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折现也行，换成自由行？”叶修也拿起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

这句话要是传出这扇门，可就真的说不清了。哪有这种奖励折现的道理，简直违背基本原则，黄少天接过这次叶修递过来的半边橘子，迟迟没有放进嘴里。

“老叶。”他突然这么喊道：“我的表现……是不是太明显了？”

“难道明显的不是我么？”叶修拍了拍手，拍掉了一点粘在手指上的橘子的白色筋络，“领导应该也算同事的一种吧？”

他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柑橘香味，似乎完美遮盖了黄少天身上散发的酒气，“你要是找不到人一起，不如考虑考虑我？”

在医院事件之前，黄少天没有考虑过他的暗恋会有什么结果。他的暗恋不是苦恋，甚至有时候他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暗恋。因为作为一个很有事业心的年轻人，几乎一毕业就进了叶修的公司，这么多年一起走过，他看叶修更像是上学的时候看一个长得不错成绩又好打球还厉害的学长。他在叶修的公司里过的很开心，从没想过辞职或者跳槽，哪怕曾有无数猎头开翻倍的工资诱惑他，这些事后也不过是一个私底下讲的笑话。他想任何一个领导大概都喜欢努力认真又忠诚的员工，所以叶修很多时候对他的关照，他都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直到上次生病，叶修展露出的有些出格的关照，那天晚上闻到的羽绒服里的鸭绒味，脸颊枕着叶修肩头毛衣的触感，被送回家路上车里淡淡的香氛气味，事后还曾经出没在黄少天的梦境里。他反复的想着叶修揽过自己后背的那只手，无数次对着叶修在自己递上去的文件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愣神。

“还吃么？”叶修举着一个橘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黄少天捂了捂自己觉得有些凉的胃，摆摆手，“不吃了。”

叶修依言把橘子放回果盘，又问他，“走么？”

黄少天不知道叶修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自己送回家这码事，在他看来，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口。于是他打定主意坐在沙发上不挪步，叶修也只好坐在对面，安静的看着他。

黄少天搓了搓手，认为自己现在就好像刚毕业的时候，叶修面试自己的时候那样紧张。说起来那时候自己在紧张什么呢？明明那时候叶修穿的邋里邋遢，一点都不像个开公司不会赔钱的成功人士，当时租的办公室冷飕飕的，吹的黄少天脸色惨白，填简历的时候都手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有点羞耻的开口，刚说完就恨不得墙上出现一扇任意门供他跑到天涯海角，他想问叶修什么时候看破了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现在得到的回应，突如其来而不真实。

叶修的回答来的并不快，他似乎思索了半晌，才迟疑的开口，“我不知道，可能从看到你第一眼就发现了。”

这一回显然黄少天的脸上又写着一个“啊？”字，叶修看到面前的人拼命的眨着眼睛，像是头脑快速转动时的下意识反应。

黄少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对叶修绝不是一见钟情。

所以叶修这句话所指代的事情，再明显不过了。

“卧槽！”黄少天在脑内CPU过热爆炸之前，反应了过来。

“所以欧洲行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折现么？”叶修隔着放着果盘的茶几，问道。